8号病房

浔阳晚报 2025年02月14日

  □ 高低

  我躺在8号病房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它们像一幅抽象画。这是我第三次住院了,胃病这个老伙计总是不请自来。

  “老陈,又来了?”护士小林推着药车进来,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这次打算住多久?”

  “看心情。”我翻了个身,床垫发出吱呀的抗议声。这床比我家的还舒服,至少不会半夜塌掉。

  病房里一共四张床,我靠窗。隔壁床是个爱吹牛的老张,整天嚷嚷着自己年轻时是特种兵,现在却连个仰卧起坐都做不了。对面床是个爱哭的刘阿姨,动不动就抹眼泪,说想孙子。斜对角是个爱讲冷笑话的小王,每次查房都要跟医生护士来一段。

  “你们知道为什么医院里不能讲鬼故事吗?”小王又开始他的保留节目,“因为会吓到病人。”

  没人笑。老张翻了个白眼,刘阿姨继续抹眼泪,我则盯着手机里的新闻稿。作为一个资深记者,我习惯了这种冷场。

  突然,走廊里传来一阵骚动。几个护士推着担架车匆匆而过,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我探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缠满绷带的人被推进了隔壁的9号病房。

  “这是木乃伊出土了?”小王又开始发挥。

  老张来了精神:“我看是黑帮火拼,你们看那绷带,肯定是枪伤。”

  刘阿姨抹着眼泪:“可怜啊,这么年轻就……”

  我放下手机,职业病犯了。这种神秘病人,背后肯定有故事。正想着,主治医生李大夫走了进来,脸色凝重。

  “各位,9号病房的病人需要静养,请大家尽量不要打扰。”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得,这是怕我采访。

  但越是这样,我越好奇。趁着护士不注意,我溜到9号病房门口。透过门缝,我看到那个“木乃伊”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突然,他转过头,我们的目光相遇了。

  那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

  第二天,整个病房都在讨论这个神秘病人。老张坚持说是黑帮,刘阿姨认为是车祸,小王则说是外星人。我决定亲自出马。

  趁着查房结束,我溜进9号病房。那个“木乃伊”正在看手机,见我进来,他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认识我?”

  “陈大记者,谁不认识?”他指了指床头的病历本,“我叫阿杰。”

  我翻开病历本,愣住了。诊断栏写着:魔术表演事故。

  原来阿杰是个魔术师,上周在表演“死亡逃脱”时出了意外。观众都以为这是表演的一部分,直到救护车来了才知道是真的。

  “所以你是......”

  “对,就是那个在电视上表演‘水箱逃脱’的魔术师。”阿杰眨眨眼,“要不要看个魔术?”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从绷带里变出一朵玫瑰花。这场景太魔幻了,一个全身缠满绷带的人,在病房里变魔术。

  从那天起,8号病房成了阿杰的临时舞台。他给老张变出假牙,给刘阿姨变出孙子的照片,给小王变出……一个更大的笑话。

  “你们知道为什么魔术师不喜欢去医院吗?”小王又开始讲冷笑话,“因为医生会拆穿他们的把戏。”

  这次,所有人都笑了。

  阿杰的加入让8号病房充满了欢乐。老张不再吹牛,开始跟阿杰学魔术;刘阿姨不哭了,整天缠着阿杰变魔术;连小王的笑话都变得好笑了。

  但欢乐总是短暂的。一周后,阿杰要转院了。临走前,他给我们表演了最后一个魔术。

  “看好了,”他摘下绷带,露出完好的皮肤,“这才是真正的逃脱术。”

  我们都惊呆了。原来他的伤早就好了,一直在装病逗我们开心。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因为,”他笑着说,“医院是最需要魔法的地方。”

  阿杰走后,8号病房又恢复了平静。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老张开始认真复健,刘阿姨主动联系了家人,小王……好吧,他还是爱讲冷笑话。

  而我,在整理采访资料时,发现阿杰其实是我十年前采访过的一个街头艺人。那时的他,还在为梦想挣扎。

  原来,魔法一直都在,只是我们常常忘记去看。

  我合上笔记本,望向窗外的夕阳。胃已经不疼了,但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也许,这就是阿杰说的魔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