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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着眼泪奔跑的人

  □ 老石

  篇首语:人生不只一条路,落榜依然有光明。仅以此篇,献给高考的学子们!

  他,因为名落孙山,从悲伤中振作,改弦易张,最终成了一个名传千古的不朽人物。他,因为名落孙山而穷困潦倒,是个没落的文人;又因名落孙山而奋发,是个有作为的文人。成就他的只是一本书,一本倾注了他毕生心血的书。他叫蒲松龄。

  蒲松龄,字留仙,又字剑臣,山东淄川(今淄博)人,生于明崇祯十三年(1640年),卒于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因自题书斋为“聊斋”,故世称聊斋先生。他在少年时便在家乡一带闻名,成年后,热衷于走科举成名的道落,然而屡次参加临淄府的省试(州府一级的考试,考取了再到省城去参加乡试),总是落第。屡入科场,使他终于意识到,并非自己才学不济,而是科举的黑暗,诸如考官昏庸,有眼无珠;科场腐败,蓄杀人材;这些都折射出当时号称“盛世”社会的腐朽。一次又一次的失意,使他心灰意冷,过了而立之年,当他最后一次参加省试落第,便最终摒弃了科举之路,在家乡一边开塾授徒,教书谋生,一边收集素材,致力于著述。此时,他特意写了一副自励的对联: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这副对联,饱蘸了他失意后的愤激,也表露了他立志著述发誓有成的决心。当时的社会,经科举入仕是读书人改变境遇的唯一通道。科场失意,入仕路绝,蒲松龄转为塾师,收入微薄,因而家境贫寒。但面对困顿,他赋联自励,忍受的是人生不尽的艰辛,以一个强者的姿态,挺立在人生的旅途上。人生中真正的强者,不是没有眼泪的人,而是含着眼泪继续奔跑的人。蒲松龄正是含着眼泪在奔跑!

  真是苦心人天不负,蒲松龄花了差不多20年的功夫,终于完成了一部短篇小说总集,这就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聊斋志异》。当这部书问世时,被奉为世界上短篇小说的三大著名作家契诃夫(俄国),莫伯桑(法国)、欧·亨利(美国),还没有出世。中国短篇小说的创作,开了世界文学的先河。《聊斋志异》在文学领域的价值与意义,不仅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它是一部不朽的文学作品!

  周扬曾有“一本书主义”的喟叹,说一个人一生,能留下一部足以传世的著作,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周扬本人是学者,是文学理论家,又是共和国主管文化的高官,他发自内心的这一喟叹,很容易被人当作“具有指导性”。当代名作家陈忠实就曾慨言,“一定要拿出一本足以给自己垫棺材底的书来!”多么豪气!于是便倾全部心血创作《白鹿原》。《白鹿原》能不能传世,这需要未来的历史给予检验。但蒲翁的《聊斋志异》,经300多年的检验,已成为一部足以传世的精品。蒲松龄名落孙山,落出了《聊斋志异》,又因创出了《聊斋志异》,而成就了千古名!

  前几年,有个叫刘诚龙的,据说是个作家,别出心裁地搞了一个测试游戏。他设计了两份名单,每份名单上列出九个人名,第一份名单是:傅以渐、王式丹、毕沅、林召堂、王云锦、刘子壮、陈沅、刘福姚、刘春霖。第二份名单是:李渔、洪升、顾炎武、金圣叹、黄宗羲、吴敬梓、蒲松龄、洪秀全、袁世凯。他拿着这两份名单,走上街头,走进校园,走入公众场所,进行测试。先拿出第一份名单询问,“你知道这名单上的人吗?”被问的人几乎都回答“不知道”,只有极少的人仅了解其中的个别人。他又拿出第二份名单询问“知道这名单上的人吗?”被问的人绝大多数都知道其中的多数人,有的甚至回答“九人都熟悉”。然后他告诉人们;这两份名单上的人都是清朝人,第一份名单上的人,全是清朝的状元;第二份名单上的人(有的是由明入清),全是经科举考试而落第的人。

  真佩服这个刘诚龙,如此设计,如此测试,真是匠心独具,真是发人深省。让我们来想象;当年的那些状元们,披红骑马,穿街而过,万人围观,然后身居高位,衣锦还乡,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威风!然而时过身后,他们竟不被人知!这又是何等的悲哀,何等的凄惶!再想当年那些落第的寒生们,放榜之日,榜上无名,是何等的失落,何等的沮丧!但他们之中的有志者,带着一颗受伤的心,挺起脊梁,再创人生,又写出了另一段的辉煌!如今也是时过身去,他们的名字却与日月同在,被人铭记在心中,这又是何等的快慰,何等的声赫!

  韩愈为柳宗元写墓志铭,在叙述柳宗元仕途坎坷与文章造诣之后,发出感慨道:假如子厚(柳宗元)不是屡遭贬斥坎坷至极,而是在功名事业上显赫辉煌,那么他必然会没有很多精力在文学辞章上下此大功夫,这样也就不会因文而传大名于后世。如果用出将入相为一时,去换取传大名于后世,究竟哪种是得?哪种是失?自会有人对此作出分辩。韩愈发此感慨,显然是赞同传名于世的这种选取。

  蒲松龄,科举失意,虽寒苦一生,却千古有名。“一本书主义”的喟叹,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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