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浔阳晚报 2025年07月25日

  □ 吴盛福

  从小到大,履历表填过无数次,籍贯一栏,我总会写下江西彭泽。我生于斯、长于斯,至今仍生活在这里,是个土生土长的彭泽人。

  我的故乡铁冲,风景如画。青山环抱,林青竹翠,一条小溪潺潺流淌,溪边层层叠叠的稻田,将山坞一分为二。一条羊肠小道蜿蜒其中,又把东西两边连了起来。山坞入口处,矮矮的堤坝横亘两山之间,围出一方池塘。山坞东边住着两户人家,西边同样两户,总共四户人家,构成了这个小小的山村。先辈们凭借着愚公移山的精神,在山坞西边破土开路,一条小路就此连通公路。其实,山村离公路原本不到三十米,可沿着这条小路走进村子,却似误入桃花源,有种曲径通幽、别有洞天之感。这里四季如画,春日繁花似锦,夏日荷香阵阵,秋日野菊漫山,冬日白雪皑皑。

  彭泽人过年,最热闹的当属玩板龙。板龙有长有短,短的百来节,长的两三百节。彭泽历史悠久,不少名门望族在此定居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他们聚族而居,修族谱、建祠堂,每逢清明,一起祭祖;过年时,热热闹闹玩板龙。像浩山乡乔亭村曾家、龙城镇岭上欧阳家、黄花镇大塘村朱家等,都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大族,少则一两百户,多则上千户。小时候过年,我总是羡慕那些玩板龙的村子,心里纳闷,为啥我们村不玩呢?长大后才明白,我们村人口少、姓氏杂,大多是移民,实在玩不起板龙。

  彭泽的移民近乎占了一半。遭遇天灾的人,往往会迁徙到平原开阔之地,那里有大片土地,方便耕种生活。像原芙蓉太字村、泉山辰字村,东升堰塘、畈上、桃红、大畈等村庄的人,基本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从安徽桐城、枞阳、颍上、庐江、余江等地逃荒而来的移民。而那些为了躲避战乱的人,则会选择深山老林,因为日寇不容易找到。比如东升、上十岭、杨梓、乐观的山里人,大多祖籍河南。东升村的白铜畈、天水、坛田等自然村,村民至今还说着一口河南话。人们总爱寻根问祖,我也常常琢磨,这么多河南人来彭泽,到底是啥时候来的呢?这大概和西周的分封制有关吧,毕竟“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人总是对故土有着深深的眷恋。美国诗人休斯在《黑人谈河流》中写道:“我了解河流,我了解像世界一样古老的河流。”那份对根源的探寻,大抵是共通的。

  我的祖籍也是河南,和邓颖超的祖籍光山县是邻县。听长辈说,祖上是打铁的,为了躲避日寇,逃到了江西。父亲1941年在江西出生,这说明我们家在那之前就搬到江西了。在战乱中,曾祖父和曾祖母失散,他只能带着爷爷,挑着风箱和铁砧,一路逃到江西彭泽。然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彭泽当时也沦陷了。曾祖父无奈,只能带着爷爷往山里跑,躲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山坳,靠打铁为生。后来,人们知道这里有人打铁,就把这个山坳叫做铁冲。即便如此,也没能逃过日寇的侵扰。一次,日寇来袭,祖父和父亲在当地村民的带领下躲上山,才幸免于难。可日寇抢走了粮食和牲畜,还放火烧了房子。如今,村子里随处可见的断砖残瓦,无声地诉说着当年日寇的暴行。

  铁冲,这片土地藏着我童年的欢笑与回忆,更承载着祖辈颠沛流离的苦难过往。它小得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却像神经系统的最末梢,与我的灵魂紧紧相连。春日赏花、夏日挖藕、秋日采菊、冬日堆雪,那些儿时的生活场景,时常在我的梦中浮现。

  祖父在我几岁时就去世了,父亲是个朴实的农民,一直没带我回河南老家看看。以前是家里穷,没那个经济条件,后来听说老家已经没有认识的亲人了,一拖再拖,没想到连父亲也不在了。人啊,就像一颗随风飘散的种子,落地生根容易,想要回到故土,谈何容易?每当我仰望天空,看到天边悠悠飘过的那朵云,就会想起故乡铁冲。我也无数次抚摸着地图,寻找河南省信阳市新县,想象着先祖们曾在哪片土地上生活,在哪条河边挑水做饭。

  今年是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也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回首那段历史,战争给无数家庭带来了灭顶之灾,我的祖辈就是受害者,被迫背井离乡。在那段黑暗岁月里,百姓流离失所,但中华儿女从未屈服,他们在枪林弹雨中浴血奋战,用热血和生命捍卫着祖国的尊严和民族的独立。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啊,它是游子对故土的眷恋,更是历史的见证者,时刻提醒着我们,铭记那段血泪交织的岁月。如今,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们,更应铭记历史,缅怀先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