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慈航

　　每年回乡下度寒暑假，总喜欢看看有些年代的老房子，拍拍照，供销合作社的老房子就是其中之一。供销合作社是为满足农村生产和生活需要而设立的销售生产工具、生活用品和收购农产品、副业产品的商业机构，简称供销社，我们当地简称为“合社”。

　　在计划经济时代，供销社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行业，关系到广大农村的物资计划与供应，关系到老百姓的生产和生活幸福指数。供销社营业员自然是非常令人羡慕的吃香职业。那时有亲朋好友在供销社工作，都觉得自豪，你得仰视这些公家人，找他们买煤油、肥料等紧俏物资就方便多了。曾有公社书记拍着一个老师的肩膀说：“你好好干，我会把你调到供销社当营业员。”这可不是笑话，是事实。

　　在我的记忆中，七十年代初的供销社，是公社最吃香的单位，是公社人气最旺、热闹非凡的地方。在这里，我们凭油票、布票、粮票、糖票和人民币，才能买点灯照明用的煤油，买布料做过年穿的新衣服，买让人垂涎三尺的肉包子……特别是供销社开交流会那三天，全公社三万多男女老少似乎都汇集于此，人声鼎沸，社员们抢购认为比平时便宜的日常用品，还有纯粹来看热闹的老人和孩子。在这里，我吃过味道极佳的卤猪耳朵和肉包子，喝过沁人心脾的汽水，买过最艳丽的年画和绘声绘色的小人书……

　　当年门市部门口那棵梧桐树早就不见了。那时幼小的我误以为圆圆的梧桐果就是使人流涎的荔枝或龙眼，总喜欢用饥饿的眼光多瞅她几眼，饱饱眼福。那时大多数人家过着紧巴的日子，甚至有村妇拿着一枚带着母鸡体温的鸡蛋去供销社兑换一盒火柴和一把盐的悲悯故事。最近一位中学同学在朋友圈回忆道：“初中毕业之前，很少有机会去供销社购物。每个大队都有代销点可以购买日常用品，而像月饼这样的奢侈品只有到合社才有。周末，孩子们能够去合社看看社员购物，也是一种享受。有一次看见隔壁生产队村民王大个子，在合社购买月饼，一块直径大约六、七厘米的芝麻饼，售价两毛钱。王大个子让营业员换了四个，在柜台上认真地比对了半小时，终于选中一个他认为是大一点的月饼，小心翼翼地包好月饼放进腰箩（一种盛物的竹器），随后把洒落在柜台上的芝麻扫进手心，张开大口，尽情地品味，我随之松了一大口气……”我分明看到同学三尺的垂涎。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如今供销社的房子破旧不堪，几乎没有顾客问津，人们都去镇上几家私人大超市了。曾经卖卤肉、馒头、包子、油条的食堂和书店已重建为卖农资的庄稼医院；卖年画的老宋头早些年就过了奈何桥；听说画大前门香烟招贴画的唐师傅几年前也过世了；卖馒头、包子、卤菜的小唐也老了去城里带孙子去了……物是人非！

　　记得十多岁时，我第一次去县城供销社买东西，因为讲祖籍桐城方言，县城本地女营业员没听懂，笑话我是“乡巴佬”，我当时非常愤怒，心里骂她:“许多年前，你的祖宗不也是乡巴佬吗？一个营业员算老几？今后我一定比你当营业员强。”于是，开始学本地话，读书也更加用功。今天我能够走上高校讲堂，还得感谢那位女营业员的歧视刺激。

　　站在供销社门前，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一个人——许海峰，中国奥运首金获得者。许海峰认为在射击项目上所取得的成就，和供销社三年的磨砺分不开。他为自己曾经是供销社营业员感到骄傲。他22岁在供销社当化肥推销员。那时候，农村主要肥料是容易挥发的碳酸氢铵，需要保存在库房中。刺鼻刺眼的氨水味道熏得让人难以接受。一般人在肥料库房中呆上一两分钟都难受，许海峰用坚强的意志和耐力把自己训练在里面呆上一两个小时工作不出来。他说：“刚开始进到库房里，自己也不适应，眼泪鼻涕一大把，只好闭上眼睛，慢慢地也就适应了，身处其中就不觉得有什么难过了。”就像射击一样，“第一，我对这个项目比较喜欢；第二，我钻研进去了，我就能成功。在处理问题方面我处理得比较好，方法和手段比较得当。”他说：“将来我写回忆录，供销合作社那一段是很重要的！”在供销社，许海峰增加了知识和阅历，学会了辩证地认识和处理问题。2008年元旦，他给《中华合作时报》读者题词：“人生处处有赛场，自信处处能闪光。”

　　站在供销社门前，思绪纷纷，感慨万千:如果过去的还没有结束，现在的就不算重新开始，它总能唤醒久已失落的悲悯，饥肠辘辘，刺激还未麻木的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