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宜杰

　　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有个叫胡来的人，是父母的独生子。小时候父母溺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托在掌上怕摔了。虽然送他读了几年书，但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父母亡故之后，既不肯继续读书上进，又好吃懒做，坐吃山空。他东游西逛，到处骗吃骗喝，还做三只手。堆在街沿叫卖的包子馒头，趁店家错眼，他能神不知鬼不觉顺走几个。

　　他也不是总那么顺利，遇到眼明手快的店家，他就有苦头吃了。被打得狠了，他也有一套说辞：“大叔大婶，你们都是有善心的人，放了我，就当是积德行善了行吗？”“你们做这么大生意，哪里在乎几个包子馒头。我饿得不行了，你就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等等。包子馒头也是主人家辛辛苦苦挣来的，有谁会睁着眼睛被别人无偿占有？性躁的人自然会狠揍一顿，以解心头之恨。也有心慈的人，虽然心痛自己的东西损失了，如今遇到了无赖之人，也只得教训他几句作罢。时间久了，胡来渐渐知道哪些店家下手狠，哪些店家心慈手软。对下手狠的敬而远之，对心慈的人就频繁光顾。反正店家没有看见，到了我手里，那就是我的；店家看见了，不过是一顿臭骂。胡来明摆着欺软怕硬、欺善怕恶。他跟店家之间的争吵，往往引来许多围观的人。内中也有正直敢言的人，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先给人家戴高帽子，然后为偷窃开脱罪责。你给的高帽子值几个钱，有谁稀罕？个人财产受法律保护，盗窃是犯法的，你懂吗？围观的人都纷纷责骂胡来，淬他唾沫。这样，小镇往往平添了几许嘈杂和喧闹。

　　小镇上另有个人叫王善，年过半百，经营一家杂货铺。由于童叟无欺，价廉物美，生意红红火火。他还经常接济穷人，无论谁有困难，他都会伸出援手。在这个小镇上，人们都喜欢并尊敬他，日子过得顺顺当当。

　　胡来打听到王善的为人，见有空子可钻，邋里邋遢守在王善门外。王善见状，问道：“你饿不饿？”

　　胡来带着哭腔说：“都两三天没有吃饭了。”

　　“我给你煮碗面条吧。”王善叫妻子煮了一大碗面条，还卧了两个鸡蛋，亲自端到胡来手里。胡来毫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吃得干干净净，抹抹嘴，大摇大摆走了。

　　如此两三次，胡来渐渐成了王善家的常客了。

　　有一次，有个中年男子捧了一个小纸箱要找王善，看到大门紧闭，就问坐在门外的胡来知道不知道王善去了哪里了？胡来随口答道“他外出了。”

　　“外出了”，这话弄不清距离远近、时间长短。男子怔住了。胡来说：“我是王善的朋友，你把东西给我吧，等王善回来我转交给他。”

　　来人迟疑了一下，他为难了。东西比较贵重，本应交到王善本人手里才好。但自己要赶火车外出，等不得了。就在来人迟疑不决的时候，胡来又说：“他不在家，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是他好朋友，我又不会外出走远，你交给我转给他不一样吗？我保证一定不会误事。”

　　看他说得恳切，来人只得把东西交给了他，并嘱咐他一定要尽早交到王善手里。

　　由于胡来是镇上出了名的无赖，他经常出现在王善门外，已经引起了左邻右舍的注意。这次的事情也被邻居李大爷看见了。李大爷是一位诚实正直的人，不愿王善吃哑巴亏。几天后，李大爷试着问王善：“你有没有收到一个四十多岁男子送来的小纸箱子？”

　　王善说：“没有哇！”

　　李大爷把那天的经过告诉了王善。王善这才记起来是自己托出差到东北的朋友小查带两斤西洋参来，那个小纸箱子里肯定是西洋参。可是连续几天都看不到胡来的踪影，胡来到哪里去了呢？

　　原来胡来到家后打开纸箱子，看到满满一箱子的人参，心花怒放。他想要是把这些人参卖了，肯定会换很多钱，自己可以过好一阵子舒服日子了。他现在想做的是先确定这些人参的品位价格，然后再找买主，因此他不得不躲避王善。

　　王善也问了朋友小查买西洋参的事。小查说：“我给你送去了，当时你不在家，正好你有个朋友在你门外歇息，他叫我把东西交给他，他再交给你。我因为有急事，就交给他了，你收到了吗？”

　　王善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对着小查“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就走开了。

　　王善的妻子生病了，他急着到药店抓药。恰巧胡来也到药店询问人参的事，两人不期而遇。王善说：“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胡来拱拱手说：“感谢你平时对我的照顾，”说完就想溜号。王善挡住了他的去路，并打电话叫来了小查。小查指着胡来说：“就是他，他说是你的好朋友，要求我把东西交给他。”

　　王善对胡来说：“现在有话说了吧。”

　　胡来：“哦，你是说那天他托我转交给你的小纸箱子吧，在我家里。”

　　王善：“时间过去半个多月了，为什么一直不还给我？不说你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我经常周济的陌生人。就算是朋友，也不能私自截留我的财物呀。”

　　小查：“如果你及时把东西转给王善，一点事也没有。你拖着不还，以为没有人知道，你就可以昧下他的东西 ，就很无耻了，在你手里多耽搁一天，你就多一天昧良心。这是有公道人告诉了他，要是没人告诉他，你可能会据为己有吧。你说是他的好朋友，他自己承认了吗？再说别说是朋友，就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起码你得告诉他，让他知道，只有他才有权处理这些西洋参。你让他蒙在鼓里，一切由你说了算，这跟盗窃有什么不同？”

　　胡来：“都说王善待人友善，我以为拿他点东西不要紧嘛！”

　　王善：“如果越是善良的人越是受到侵犯，谁还愿意行善？谁都不愿意行善，社会风气就会每况愈下。正气不张就是从善良人得不到保护甚至受到侵害开始的。”

　　他们在这里交涉，早已聚满了围观的人。大家听明白了其中的原委，纷纷向胡来投去鄙夷的目光，并用口水淬他。

　　无奈，胡来只得乖乖地把装有两斤西洋参的纸箱还给了王善。

　　经此一事，王善不再理会胡来。无论胡来如何装可怜，就是不理。胡来从王善处得不到好处，就从别的地方欺骗和盗窃。

　　一天他突发奇想，觉得当官住别墅的人肯定很有钱，不如光顾一家别墅，要捞就捞一次。于是趁着月黑风高的后半夜，他用搭扣绳爬上一家别墅的院子高墙，先丢了几个肉包子给院内的大黄狗。原来狗也受贿，有了肉包子吃就不叫了。这是一栋城里大官在乡下做的住着老人小孩的别墅。他进去后很顺利地摸到很多钞票、金条和金玉首饰。他高兴坏了，差点笑出声来。这时他又来了灵光，想留下一点痕迹作个纪念。武松杀人也写了“杀人者，打虎武松也”，何不仿效一下。他找来笔墨，在白墙上写了几句话：“练成高手无空手，金链银镯时常有。独羡吏豪贪，万千如笑谈。治贪还靠我，入室开金锁。你我本同途，小巫参大巫。”他觉得写得很好，心满意足，他可以得胜回朝了。出来时，他又给狗丢了两个肉包子。后来这狗还是叫了两声，但这时胡来已经要打道回府了，它叫也没有关系。不过可能是狗叫得急促，也可能是带的东西太多不方便，在爬上墙头后不慎失足滚下跌在墙外石头上，晕死过去了。

　　天亮后人们发现他，有人报了案。警察来了，他也苏醒过来了。警察从他身上发现了许多钞票、金条和金玉首饰，断定他是从墙内人家偷来的。警察根据这个线索向纪委报了案，纪委对这家当官的进行了立案查处，这是后话。

　　查处是后来的事，但根据当时的情况，基本可以肯定这家当官的是一个贪官。胡来盗窃贪官着实叫人畅快，有人还说他立了功。王善也在围观的人中，他对胡来的为人十分了解，他说：“盗窃是好逸恶劳、损人利己和违法乱纪的行为，也是影响人民安宁、扰乱社会秩序的破坏现象。财产从贪官到盗贼，不过是毫无意义的财产转移，并未改变不义的性质，都是以无偿占有他人劳动成果为特征。我们决不能以一种违法犯罪去惩治另一种违法犯罪，不能以一种不义之举去惩治另一种不义之举。”当然，胡来进了号子，作为惯犯被判了刑。

　　没有了胡来的“胡来”，小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