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亚爽

　　我决定去找一个女孩。

　　那还是读高中的时候，我与她仅一面之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在哪个班。她是我们学校1000多名学生里唯一给我饭票的人。

　　当时，我只想着吃，拿上饭票扭头就跑，随后，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最近，收到儿子入学通知书那一刻，我脑子里一下子闪出那个女孩赠我饭票时的情景——她将饭票递到我手里时投来的眼神，那浅浅的笑，绝不是一个女孩面对陌生人应有的神态。我忽然觉得那应该与爱情有关。

　　这是秘密，我不能求助万能又整事的微信朋友圈。听说同学李豹是儿子学校的校长，趁送儿子上学的机会，我先去他那里打听。

　　在一个阴沉的日子，我见到了李豹。我首先自我介绍，李豹一拍锃亮的脑门，迎上来紧紧握住我的手。

　　寒暄后，我渐渐转了话题，说：“想当年，学校食堂也太坑人，一张饭票就那么一小份饭，像我们这些正值发育期的男孩，个个饭量大得像牛，每顿必须加饭。你有所不知，高二那年，我家的厂子破产了，家里负债累累。看着父母要愁疯的样子，我给自己规定从不加饭，但肚子常‘造反’，只有向别人借饭票。当时太好面子了，只能去向外班同学借。”

　　“你啊你，死要面子活受罪，在我们印象里，你家办厂肯定不缺钱花。看来，你是因家境而辍学的。”

　　“嗯。”沉默了良久，我说，“我辍学后就随父母去了南方，很少回来。”

　　“怪不得我们同学聚会都联系不到你。”

　　“转眼不惑之年了，一想起当年借饭票的事，总觉得欠那些同学一份情。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是万事通，辛苦回忆一下，在我离校后有没有外班的女生找过我？”

　　“啥情况啊，让你这么惦念？”

　　“是这样，一天，我端着饭碗来到食堂门口，下意识往口袋里摸，可是翻来翻去一张饭票都没有。这时一个陌生的女孩到了我跟前，好像很了解我似的说，是不是没饭票了，要不我借给你吧？我说肯定要啊。她也没问我啥时还，很豪爽地从袋子里掏出一沓饭票过来，有20多张吧。我没来得及还她，就辍学了。不知她有没有来班里找过我？”

　　李豹托着腮帮想了好久，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说：“有，你走后没几天有个女同学找来了，当知道你走了，她很伤心。”

　　“真对不起她。”

　　“她的情况你一点也不了解？”李豹看我点头，继续说，“不，你是她的恩人，她是伤心来不及报答你。当时她已了解到你的情况，正想着如何帮你。”

　　我一头雾水。

　　“这女孩我认识，是我舅舅邻居家的，叫阿珍。她找我时讲了你和她的故事。”

　　故事很简单。我们学校门口有片空场子，星期天不回家的学生常去那里玩。有天晚上，场子上早早就没了人影。有个叫珍的女孩因成绩不好在徘徊着，突然她感到背后有人，还来不及看个究竟，一把匕首已晃在了她眼前，脖子也被勒住了。绝望之际，不远处传来了嘶哑的撕破天际的高喊声：“滚——滚！”这时，女孩来了勇气，拼上命回应道：“哥——哥！”

　　歹徒见势不妙逃跑了，她急忙往发出声音的地方奔去。也没看清救她的人，但是，他的声音，她永远也忘不了。

　　和我有关系吗？我努力回想，大脑经过梳理，很快，故事拼接起来。

　　那个叫喊的人就是我。那天我好压抑，在场子另一头踱步，忽然听到远处有异样的声音，因听鬼故事走火入魔了，提起鬼头发都能竖起来，惊悚中便喊：“鬼……鬼！”随即又想，还没到半夜哪来的鬼？听到有人叫哥，还以为谁在和我闹着玩呢。女孩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情，她跑过来时，我不敢与她打照面。

　　“在她心里你是恩人，是英雄。”李豹缓缓地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有勇气找她吗？我为自己猥琐的心感到羞愧，挠着头顺口问：“你知道她现在好吗？”

　　“她……那件事对她触动很大，她发誓要做一个有正义感有爱心的人，后来考了警校，做了名警察，不论工作还是生活都履行自己的诺言，受人尊敬和爱戴，还多次受到过表彰。十多年前，一次执行任务，为了解救一名人质，她永远地走了。”

　　空气顿时凝固了，我推开窗户。窗外，淅淅的雨。

　　阿珍，我混账！我在心里吼了一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