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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忘却的记忆

刘典

  □ 刘典

  我从未见过我的太奶奶,那个从南京城的战火中逃出来的女子。关于她的故事,都藏在爷爷的记忆里。

  太奶奶是爷爷的母亲,原是南京城里一户寻常人家的女儿。起初的南京城,还未被战火燃及。那里有秦淮河,日日夜夜泛着粼粼波光。夫子庙的叫卖声能从清晨传到日暮。太奶奶家的小院里有一棵老槐树,每到初夏,雪白的槐花便落满台阶,爷爷他们一家人总爱坐在树下,听他们的母亲讲故事。

  1937年的冬天,寒意比往年更甚。12月10日,日军大批集结,猛攻南京城,慌乱像瘟疫一样在城里蔓延,商铺关门,行人奔逃,往日热闹的大街小巷,只剩下散落的衣物和哭喊的孩童。那天夜里,太奶奶的两个哥哥对着太奶奶和她的妹妹说:“南京需要我们,我们留下,你们快走。”

  于是他们一起凑齐了重金,雇了一位车夫和一辆黄包车,送她们逃离南京。昏暗的灯光下,两个哥哥站在路边,太奶奶回头,临别时看不清他们的脸。车夫的脚步急促而沉重,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乱世敲打着不安的节拍。她们在黄包车上不敢出声,不知道前路是否安全,但她们知道必须离开这座即将被血洗的城市。

  车夫跑了几天几夜,把双脚跑肿了,黄包车的轮子也在一次次颠簸中坏了。终于,她们逃到了九江,捡回了性命。后面的几天里,太奶奶一直打听着南京城的消息。可她等来的却是南京沦陷、日军屠城的噩耗。那两个送她们离开的哥哥,成了太奶奶一生的牵挂。

  后来的岁月里,太奶奶在湖口安家,生下了爷爷,终其一生,再也未能返回故土。但关于南京城的记忆,从未在太奶奶的脑海里淡去。爷爷说,他从小就是听着太奶奶的故事长大。每当晚饭过后,太奶奶总会坐在屋檐下,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讲述起南京城的往事。她说秦淮河里的画舫,船头挂着红灯笼,桨声咿呀,歌声婉转;说夫子庙的糖葫芦,裹着厚厚的糖霜,咬一口甜到心里;说家里的老槐树,夏天能遮出一大片阴凉,她和她的妹妹总在树下捡槐花做饼。可每当说起她的两个哥哥时,她总是会声音哽咽,泪如雨下。

  爷爷是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那天出生的,他没亲身经历过那段黑暗的历史,却在婆婆的讲述中,一次次感受到了历史的伤痛。而我,作为一个00后,从小在和平年代长大,更是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未体会过颠沛流离的苦难。每当爷爷在日本投降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国家公祭日跟我提及婆婆的故事时,我的内心总是会莫名沉重。

  爷爷从没见过他的那两个舅舅,但他知道太奶奶很想念他们,因为太奶奶每次说到他们时,总是泣不成声。我也从没见过我的太奶奶,但我也知道爷爷很想念她,因为爷爷每次和我提及她时,他的眼里也常闪烁着泪光。爷爷说,太奶奶临终前,已经说不出太多话,却仍在念叨着她的两个哥哥,她拉着爷爷的手,断断续续地说:“你说……他们是不是逃出来了?是不是在某个地方过着平静的生活,终其天年……还是早已死在了日军的刀枪下?”

  如今,太奶奶的坟前长满了青草,爷爷也老了很多。可那段苦难的故事,却像一根线,将我们几代人紧紧连在一起。它提醒着我,平静的生活来之不易,那些在抗日战争中死去的无辜,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都不该被遗忘。

  铭记历史,不是为了延续仇恨,而是为了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为了不让曾经的苦难再次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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