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进富
跛爷养有一只大花猫,他喊它老花,带着几分亲昵。老花已经13岁了,是跛爷家那只老花猫留下的后代。跛爷疼爱老花,像疼爱自己女人一样,每天都给它吃小鱼小虾,空了就将老花抱在怀里爱抚。
当然,跛爷没结过婚,没有自己的女人。也许,他一直把老花当作他的女人来爱呢。
这天,跛爷从后山坡地挖了半背篓红苕回家,刚准备煮午饭,一眼瞥见老花叼着一块肉跑过来。跛爷瞬间怔住了:“老花,你又去做坏事了?是不是‘巫婆’家的?”
“巫婆”是跛爷邻居,姓邬,便被村里人背地里取了这个外号。跛爷当面还是喊她为老邬。老邬与跛爷年龄差不多,都刚翻过60岁的门槛。以前这椅子湾有五户人家居住,李家、杨家、刘家都陆陆续续搬进了县城,就只剩下跛爷和巫婆两家了。说是两家,自去年老邬男人去世后,其实就两个人留守在这山湾里。毋容置疑,这块肉肯定是老邬家的。
想到这,跛爷敏感地打了个寒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嘛。大概十年前,老花还是小花的时候,很顽皮,把老邬晾晒在菜园篱笆上的胸衣叼了回来,在地上抓弄,被跛爷训斥了一顿,然后将胸衣洗干净准备晾回竹篱笆,刚好被来割韭菜的老邬撞见,误以为他变态,好一阵奚落。尽管跛爷费尽口舌解释,老邬也原谅了他,但跛爷还是被村里人笑话了很久。
老花似乎听懂了跛爷的话,得意地“咪哦”了两声。
说起老花,还真顾家,曾叼回过一只野鸡,两只野兔。当然,都是挨了猎人的铁沙子,受伤后才被它叼回来的。
跛爷从老花嘴里取下肉,感觉还冰手,猜是从冰箱里拿出来解冻的。肉不多,不到一斤。
跛爷拿着肉抱起老花就往老邬家去道歉赔罪。他们两家隔一片竹林,不到100米的距离。刚到门口,就听到老邬在屋里自言自语:“奇了怪了,就出去菜园里扯了把蒜苗,回来咋不见了……”
“老邬,啥不见了哦?”跛爷忍住笑,在门外问。
“我从冰箱里拿出来化冰的肉不见了啊。你说是不是见鬼了呢?”老邬以为跛爷只是路过,回了一句话,继续在屋里找。
“老邬,你看看是不是我手上这块肉?”
老邬在门口偏头一看,惊呼:“哎呀,好你个跛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咋还这么坏?你咋跟我开这样的国际玩笑呢,你看把我额头上汗都急出来了……”
“老邬,你不要冤枉我哦。跟你开玩笑的不是我,是我家的老花。你晓得我家老花皮得很,出门咋不关门呢。”
“现在这椅子弯就我们两人,心想,没得小偷没得贼,扯把蒜苗就分分钟的事,哪晓得你家老花跟你一样贼。”
老邬的话含沙射影,跛爷一听就明白她还记着那年的“胸衣事件”。跛爷不爱听,把肉递给老邬,转身就走,却被老邬一把拉住:“跛哥,就莫走了,我晓得你还没煮饭,来都来了,今中午就在我这里吃。你快帮我择菜,我去切肉,等会我开一瓶我女婿带来的剑南春,喝两杯。”
听说喝酒,跛爷来精神了:“老邬,真要请我喝酒?”
“不是蒸的,难道是煮的?”
“那好嘛。”跛爷放下老花,就开始掐蒜苗的黄叶和须根,然后拿到水龙头冲洗干净放在案桌上。
“帮灶膛里添把柴火。”老邬说。跛爷听话地坐到灶膛前的矮板凳上,把火烧得旺旺的。
两个人的饭菜很快就好了。老邬真开了一瓶剑南春,给跛爷斟了一杯,自己也斟了一杯,就陪跛爷喝起来。喝着喝着,老邬突然哭了:“跛哥啊,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咋过来的呀?我那死鬼才走了一年,我就觉得一个人过日子不带劲,难熬啊,就想找个人嫁了。可我就是离不开这椅子弯,你说我咋办呢?”
老邬的话让跛爷怔住了,抬起被酒精烧红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微胖的哭得像小女生一样的老女人,说:“我何尝不孤独?我这不是脚杆带残疾,没人看得起么?我只得认命,只得与老花为伴。要是你感到孤单难熬, 那……那我们就一起过。”
“哎呀,跛哥,我就是这个意思嘛。”
老邬用手背擦了下眼泪,用筷子夹了一块肉给老花,笑眯眯地说:“老花,赏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