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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故事

——彭泽邑谌氏家族迁徙考
谌文

  □ 谌文  辑录

  时光如一条静默的江河无声流淌,在身后漫漶成一片苍茫的旷野。当我们驻足回望,那些被岁月侵蚀的足迹,还在荒芜的原野里闪烁微光。那些零散的生活碎片,被风沙掩埋的往事,如同古陶残片上斑驳的纹路,亟待有心人俯身拾掇。

  将移民先辈们散落的故事缀玉连珠,用文字编织成记忆的经纬,是对生命来处的深情凝望,更是为漂泊的乡愁筑起一座灯塔。每一道岁月刻痕,都沉淀着筚路蓝缕的艰辛;每一个泛黄的故事,都跃动着生生不息的希望。穿越时空的吉光片羽,在时光长河里化作星辰,为后来者照亮前行的方向。

  此刻,我从苍青色的江雾里,恍惚看见青铜浇铸般的放排人立于排筏之上。浊浪在他黧黑的脚踝间翻涌,江风掠过他饱满的眉宇。木排顺着长江水势缓缓向前漂移。这汉子就是彭泽谌姓始祖九筹公。

  命运转折中开启家族传奇

  谌九筹在命运的转折中开启了家族传奇。或许,他也不曾想到,一场天意难违的搁浅,竟在八百余年间,孕育出横跨赣皖两省的家族脉络。

  据族谱记载,谌九筹生于南宋,南昌府南昌县浃溪镇人氏。祖父谌晏,娶辜氏为妻,生二子谌曰昌、谌曰康。谌曰昌娶刘氏为妻,生五子依次为谌九渊、谌九鼎、谌九万、谌九皋、谌九筹。

  谌九筹长大后放木排为业。一日,行至长江彭泽段峨眉洲(今棉船镇),突遭龙卷风暴袭击,木排搁浅散落于江水之中(木排搁浅的地方后来叫搁排洲,今棉船镇复排洲)。谌九筹虽获救上岸,但排散货尽使其无法回到原籍,无奈选择在峨眉洲对面的马当上元庵东边湾内居住,娶许氏为妻,是为彭泽邑谌姓始祖。据湖南谌氏族谱记载,谌九筹一胞兄迁徙湖南的具体时间为1206年(南宋宁宗时期),以此推断谌九筹移民彭泽的时间约为公元1210年前后。

  一个生意失败的人流落异乡,当时生活困苦艰难可想而知。然而经过谌九筹谌胜六父子两代人的努力,至其孙三世谌秀卿时期大为改观。《彭泽县志》和彭泽谌氏族谱记载:谌秀卿于明朝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任本县阴阳官,并由马当迁至县城内凤凰山下居住。至五世谌妙惠掌家时,“籍仰天池渔户业中三班”的族谱记载,勾勒出殷实家业的轮廓。六世谌信更是以贡元之身(永乐十三年即公元1415年贡生),由凤凰山下迁至城南关外石峰岭西垅(今老屋河头)居住,至此有了“五子开枝”的盛景。七世谌恭、谌敬、谌礼、谌让、谌逊五房如掌纹般在彭泽大地上舒展:谌让迁杨家塘,谌让之子谌钺于明朝正德九年(公元1514年)选贡后任湖广麻城县正堂。谌逊迁高桥(今芙蓉墩镇凉亭村大屋谌家)。

  谌氏频繁的迁徙史恰似一面棱镜,折射着元明之际的社会生态,揭示了彭泽地广人稀,大量土地撂荒的现实。谌氏族谱记载:谌逊迁居高桥不久,贼寇闻其家富,半夜抢劫,致谌逊遇害。其妻何氏坚守妇道,努力抚养二子谌鐤谌镛长大成人。这一惨剧映照出当时彭泽地方匪患肆虐,民不聊生,导致大片山林、河湖、水田、旱地荒置后急待移民开垦的现实。毫无疑问,谌姓人氏定居彭泽,为彭泽的发展注入了新生力量。从另一个方面体现了谌姓人氏坚毅果敢与勤劳,不屈服于困苦的性格。

  最具时代印记的,当属明朝初期“江西填湖广填安徽”政策下的抉择——谌氏忍痛割爱将谌仁同谌仁协两兄弟送往安徽无为州(今无为市),尽管当时自家也人丁奇缺,仅留长子谌仁兴(即谌秀卿)守业彭泽。这份壮士断腕的决绝,终于在赣皖两地结出硕果:安徽无为市茂盛堂茂政堂两支如今枝繁叶茂,发展有一千七八百丁,很多人分散于安徽各地,从事各行各业,为本地的发展与繁荣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江西桥”就是彭泽谌姓人氏在无为定居后,为当地交通事业遗留的产物)。

  谌秀卿一支在彭泽地方也是星火燎原。六百余年的发展,子孙遍布彭泽各地:芙蓉墩镇大屋谌家、大垅谌家、小垅谌家、凉亭、大房谌家、大塘坝谌家、缺里谌家,以及周边黄岭乡计家衕、谌家垅,乐观黄土港等地。杨家塘谌让一支后来迁至安徽太湖雷家咀,大屋谌家还有人到鄱阳等地发展。

  文化融合中的岁月印记

  八百年的在地化历程,锻造出独特的文化印记。谌姓读音从南昌方言的第四声转为彭泽腔的第二声,恰似语言年轮记载着融合轨迹。从彭泽地方特色的蒸米粑技艺到气势恢宏的板龙游艺,谌氏不仅承袭更创新着地方文化。尤其黄梅戏的传承堪称传奇——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初,大屋谌家三度组建戏班,前后演出传统黄梅戏《天仙配》《白蛇传》《劈山救母》《打猪草》《夫妻观灯》和由京剧改编的黄梅戏《沙家浜》《奇袭白虎团》等剧目,并受邀到周边村庄演出,不仅增加了村庄间的友谊,也给当时娱乐活动贫乏的乡村带来了许多快乐。

  祠堂里的家族记忆

  宗祠是谌氏文化传承的重要场所。这里不仅见证红白喜事,更承载着独特的岁时记忆。谌姓人氏严格的丧葬规矩:凡在村庄内逝去的谌氏族人,以享进祖宗祠堂的最高殊荣,滴水外范围(即围绕村庄的山脊往外流水的范围)亡故的村民属“野鬼”,即使他的后人有钱有势,亦不能享受进祖宗祠堂的待遇,包括在岭下居住的谌氏村民老去后。这一严格的规矩,直到近年才稍有松动。

  立春时分,祠堂大门敞开,大门口设置祭坛供桌,桌子红绸围沿,中央一字摆放着茶叶、稻谷、年粑三件供品,一棵连蔸带土的青菜摆在桌前。待立春时刻到来,接春的人们即时敲锣打鼓放爆竹,迎接新春。这种迎春仪式谌氏家人称作“接春”,代代相传。

  腊月二十四小年庆典,则将元末“杀达子”的隐秘抗争,转化为团圆守岁的温馨。小年当天,管年头的人将祠堂内外打扫干净,张灯结彩,一幅古对子世代相承,寄望子孙繁荣,事业昌盛:“坎流自浃溪百代衣冠沾雨露,晋锡来天府九洲事业际风云”。傍晚时分敲锣打鼓放鞭炮迎接祖宗,分别到寺庙接福主老爷(牌位)和土地公公婆婆(神像)进祠堂,享受族人香火祭拜(元宵节傍晚用同样的仪式送回寺庙)。礼仪完成后,按传统习俗在上祠堂中央生起一堆篝火。当篝火在祠堂里跃动,孩子们烤年粑的香气里,老者讲述着九筹公搏击江涛的往事,孩童眼眸中倒映着祖先的星火。

  浴火重生

  战火曾给这个家族刻下了深重的创伤——“躲反”前(彭泽人习惯称1938年躲避日本兵追杀为“躲反”),仅大屋谌家就有一两百户人家,面积不大的村庄,除了一条由北往东的弧形道路可以两辆手推并行外,其余通道挑着担子的人刚刚能通过。据说那时候陌生人进村庄,没有熟人指点,很难走出村子。1938年日本人将村庄炸成一片废墟,很多青壮年被日本兵抓住,押至洪家桥头(计家桥附近)集体杀害。至1949年解放,大屋谌家只剩下四十几户人家,且十之八九的家庭残缺不全,不是有母无父,就是有母无子。当时为了充实老屋大屋谌家人口,曾动员周围其它村庄的谌姓举家搬迁到大屋谌家居住。当时其他村庄的谌姓人氏同样遭受战争的创伤,人口锐减。

  近年来,因城市建设用地,县城新区附近的凉亭、大垅谌家已搬迁至新的安置小区,小垅谌家几户人家则就近在大屋谌家岭下大路两侧建房安居……

  注目往昔,江心搁浅的木排终成沃土;展望未来,檐角风铃犹在诉说:一个家族的生命力,不在于免遭苦难,而在于将生活中的苦难淬炼成前进的光芒。谌氏家族八百年彭泽迁徙史,正是中华民族坚韧不拔、生生不息精神的生动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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